唐小姐告诉他,本乡老家天井里有两株上百年的老桂树,她小时候常发现树上成群聒噪的麻雀忽然会一声不响,稍停又忽然一齐叫起来,人谈话时也有这景象。— 钱钟书 《围城》

我们一切情感、理智和意志上的追求和企图,不过是灵魂的思家病,想找着一个人,一件事物,一处地位,容许我们的身心在这茫茫漠漠的世界里有个安顿归宿。— 钱钟书 《写在人生边上》

聚在一起,动不动自己冒犯人,或者人开罪自己,好像一只只刺猬,只好保持着彼此间的距离,要亲密团结,不是你刺痛我的肉,就是我擦破你的皮。— 钱钟书 《未知》

迩来触绪善感,欢寡愁殷,怀抱剧有秋气,每揽镜自照,神寒形削,清癯非寿者相。— 钱钟书 《围城》

一切做长辈的都不愿意小辈瞒着自己有秘密;把这秘密哄出来,逼出来,是长辈应尽的责任。— 钱钟书 《围城》

天空早起了黑云,漏出疏疏几颗星,风浪像饕餮吞吃的声音,白天的汪洋大海,这时候全消化在更广大的昏夜里。— 钱钟书 《围城》

天生人是教他们孤独的,一个个该各归各,老死不相往来,身体里容不下的东西,或消化,或排泄,是个人的事,为什么心里容不下的情感,要找同伴来分摊?聚在一起,动不动自己冒犯人,或者人开罪自己,好像一只只刺猬,只好保持著彼此间的距离,要亲密团结,不是你刺痛我的肉,就是我擦破你的皮。— 钱钟书 《围城》

苏小姐当然以为看中自己的人,哪能轻易赏识旁的女人?她不嫁赵辛楣,可是她潜意识底,也许要赵辛楣从此不娶,耐心等曹元朗死了候补。— 钱钟书 《未知》

比我们年轻的人,大概可以分作两类,第一种是和我们年龄相差得极多的小辈;我们能够容忍这种人,并且会喜欢而给予保护;我们可以对他们卖老,我们的年长只增添了我们的严,还有一种是比我们年轻得不多的后生,这种人只会惹我们的厌恨以至于嫉忌,他们已失掉尊敬长者的观念,而我们的年龄又不够引起他们对老弱者的怜悯;我们非但不能卖老,要赶着他们学少,我们的年长反使我们吃亏。— 钱钟书 《写在人生边上》

女人作诗,至多是第二流,鸟里面能唱的都是雄的,比如鸡,……夜莺雌的不会唱,会唱的是雄夜莺。— 钱钟书 《未知》

狗为着追求水里狗骨头的影子,丧失了到嘴的狗骨头!跟爱人如愿以偿结了婚,恐怕那时候狗骨头下肚,倒要对着水怅惜这部可再见的影子了。— 钱钟书 《未知》

应当是杏花,表示你爱她,她不爱你;还有水仙花,表示她心肠太硬;外加艾草,表示你为了她终身痛苦,另外要配上石竹花来加重这涵义的力量。— 钱钟书 《未知》

他先出宿舍到厕所去,宿舍楼上楼下都睡得静悄悄的,脚步就像践踏在这些睡人的梦上,钉铁钉的皮鞋太重,会踏碎几个脆薄的梦,门外地上全是霜,竹叶所剩无几,而冷风偶然一阵,依旧为了吹几片小叶子使那么大的傻劲,虽然没有月亮,几株梧桐树的秃枝骨鲠地清晰,只有厕所前面挂的一盏植物油灯,光色昏浊,是清爽的冬夜上一点垢腻,厕所的气息也想怕冷,缩在屋子里不出来,不比在夏天,老远就放着哨。— 钱钟书 《围城》

红海早过了,船在印度洋面上开驶着,但是太阳依然不饶人地迟落早起,侵占去大部分的夜,夜仿佛纸浸了油,变成半透明体;它给太阳拥抱住了,分不出身来,也许是给太阳陶醉了,所以夕照晚霞隐褪后的夜色也带着酡红。— 钱钟书 《围城》

事情没有做成的人老有这类根据不充分的信念;我们对采摘不到的葡萄,不但想像它酸,也很可能想像它是分外地甜。— 钱钟书 《围城》

“房子比职业更难找,满街是屋,可是轮不到他们住,上海仿佛希望每个新来的人都像只戴壳的蜗牛,随身带着宿舍,— 钱钟书 《围城》

不过,近来觉得献书也像“致身于国”、“还政于民”等等佳话,只是语言幻成的空花泡影,名说交付出去,其实只仿佛魔术家玩的飞刀,放手而并没有脱手,随你怎样把作品奉献给人,作品总是作者自已的。— 钱钟书 《围城》

叫花子只能讨到什么吃什么,点菜是他轮不着的,……学生程度跟世道人心好像是在这装了橡皮轮子的大时代的仅有的两件退步的东西。— 钱钟书 《未知》

可是这欢喜是空的,像小孩子放的气球,上去不到几尺,使爆裂归于乌有,只留下忽忽若失的无名惆怅。— 钱钟书 《围城》

为什么可爱的女孩子全有父亲呢?她孤独的一个人可以藏匿在心里温存,拖泥带水地牵上了父亲、叔父、兄弟之类,这女孩子就不伶俐洒脱,心里不便窝藏她了,她的可爱里也就掺和渣滓了。— 钱钟书 《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