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东西怕是以记忆为燃料活着的,至于那记忆在现实中是不是重要,对于维持生命来说好像怎么都无所谓,仅仅是燃料罢了,随折纸送来的广告传单也好,哲学著作也好,一捆万元钞也好,投进火里全部是纸片,火不必边烧边想什么“噢这是康德”啦“这是读者新闻的晚报”啦,到了火那里统统不过是普通纸片,和这是一码事,重要的记忆也好,不怎么重要的记忆也好,全是毫无区别的普通燃料。— 村上春树 《未知》

至于我是何以抛弃原来世界而不得不来到这世界尽头的,我却无论如何也无从记起,记不起其过程、意义和目的,是某种东西、某种力量——是某种岂有此理的强大力量将我送到这里来的!因而我才失去身影和记忆,并正将失去心。— 村上春树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世上既有带来正确结果的不正确选择,也有造成不正确结果的正确选择,为了避免出现这类非条理性——我想可以这么说——我们有必要采取实际上什么也未选择的立场,我便是大体抱着这样的态度来生活的,发生的事情业已发生,未发生的事情尚未发生。— 村上春树 《再袭面包店》

我转弯,于是我前面有谁在转下一个弯,是谁看不见身影,只见白色裙摆一闪,而这裙摆的白色却烙在了眼底永不离去。— 村上春树 《寻羊冒险记》

不像日本那样民众被全国性泛滥成灾的信息玩得团团转,纽约流行什么,洛杉矶流行什么,普通人根本不以为意,无视这种流动性,感觉性而从容淡定地走自己的路的这部分人,我觉得某种程度上还是为社会所需要的。— 村上春树 《终究悲哀的外国语》

快到二点时雨停了,黄色的太阳光从云隙间泻下来,仿佛世间万象终于握手言欢了,在这温馨的光照中,惟独房檐的滴雨声响个不止。— 村上春树 《海边的卡夫卡》

然而,十几岁少男少女的恋爱,恰似身边掠过的清风,他们涉世尚浅,做起事来也毛手毛脚,然而,正因如此,才对凡事都充满着新鲜和感动。— 村上春树 《未知》

“嗯,你认为有钱的最大优势是什么?”,“不晓得,”,“是可以说没钱呀,例如我向班上的朋友提议做点什么,对方就说‘我现在没钱,不行’可要是我处在对方的立场,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我要是说‘现在没钱’那就是真的没钱,太惨了!长得漂亮的女孩可以说‘我今天脸难看的很,不想外出’,可要是换个丑八怪女孩同样说一句试试,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哩!二者同一道理,— 村上春树 《挪威的森林》

绵延数日的霏霏细雨冲走了山间光秃秃的地表上堆积的尘土,漾出一股深邃的湛蓝,而十月的风则撩得芒草左右摇曳,窄窄长长的云又冻僵了似的紧偎着蔚蓝的天空,天空高踞顶上,只消定睛凝视一会,你便会感到两眼发痛,风吹过草原, 轻拂着她的发,然后往杂树林那头遁去,树叶沙沙作响,远处几声狗吠,那声音听来有些模糊,彷佛你正立在另一个世界的入口一般,除此以外,再没有别的声响,不管是什么声响都无法进入我们的耳里,再没有人会和我们错身而过,只看到两只鲜红的鸟怯生生地从草原上振翅飞起,飞进杂树林里。— 村上春树 《挪威的森林》

毕竟一个作家出道时给人的印象过于强烈,接下来可就不好过了,像我这样只有还过得去的销售量,似乎也就得享还过得去的安乐,但我也不清楚这是好是坏。— 村上春树 《碎片,令人怀念的1980年代》

我们尽管是再适合不过的旅伴,但归根结蒂扔不过是描绘各自轨迹的两个孤独的金属块儿,远看如流星一般美丽,而实际上我们不外乎是被幽禁在里面的,哪儿也去不了的囚徒,当两颗卫星的轨道偶尔交叉时,我们便这样相会了,也可能两颗心相碰,但不过一瞬之间,下一瞬间就重新陷入绝对的孤独中,总有一天会化为灰烬。— 村上春树 《斯普特尼克恋人》

如果不信赖周围的人,事情就不可能有所进展;但若是信任过度,有时反而于人于己都不利。— 村上春树 《大萝卜和难挑的鳄梨》

可以说我还是过着大体幸福的生活的,我想,能够称为不满的东西在我是没有的。— 村上春树 《未知》

也不是想把心封闭起来,只是自己也把握不住发生了什么,我本想尽可能公平地把握各种事情,不愿意过分夸大或过分讲究现实, 但那需要时间。— 村上春树 《未知》

世界上又哪里存在没有其自身问题的十六岁少年呢?在这个意义上,在我走近世界的同时,世界也走近了我。— 村上春树 《未知》

这是初秋一个天朗气清的午后——同恰好一年前我去京都探望直子时一模一样,云如枯骨,细细白白,长空寥廓,似无任何遮拦,又是一个秋天,我想,风的气息,光的色调,草丛中点缀的小花,一个音节留下的回响,无不告知我秋天的到来,四季更迭,我与死者之间的距离亦随之渐渐拉开,木月照旧十七,直子依然二十一,永远地。— 村上春树 《挪威的森林》

然而,此时此刻我脑海中首先浮现出来的,却仍是那片草地的风光:草的芬芳、风的清爽、山的曲线、,犬的吠声……接踵闯入脑海,而且那般清晰,清晰的只消一伸手便可触及,但那风景中却空无人影,谁都没,有,直子没有,我也没有,我们到底消失在什么地方了呢?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看上去那般可贵的,东西,她和当时的我以及我的世界,都遁往何处去了呢?哦,对了,就连直子的脸,遽然间也无从想起,我,所把握的,不过是空不见人的背景而已。— 村上春树 《挪威的森林》

那时,我们坚定地相信某种东西,拥有能坚定地相信某种东西的自我,这样的信念绝不会毫无意义地烟消云散。— 村上春树 《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

绿子在电话的另一头久久默然不语,如同全世界的细雨落在全世界所有的草坪上一般的沉默在持续。— 村上春树 《挪威的森林》

我要坐在有阳光的地方,像猫舔奶碗那样一字不漏地把报纸上下看遍左右看遍,然后把世人在阳光下开展的各种生之片段吸入体内,滋润每一个细胞。— 村上春树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