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苏也想到了柳原,不知道他的船有没有驶出港口,有没有被击沉,可是她想起他便觉得有些渺茫,如同隔世,现在的这一段,与她的过去毫不相干,像无线电里的歌,唱了一半,忽然受了恶劣的天气的影响,劈劈啪啪炸了起来,炸完了,歌是仍旧要唱下去的,就只怕炸完了,歌已经唱完了,那就没的听了。— 张爱玲 《倾城之恋》

她人并不高,可是腿相当长,从阑干上垂下来,格外的显得长一点,她把两只手撑在背后,人向后仰着,她的脸是神话里的小孩的脸,圆鼓鼓的腮帮子,小尖下巴,极长极长的黑眼睛,眼角向上剔着,短而直的鼻子,薄薄的红嘴唇,微微下垂,有一种奇异的令人不安的美。— 张爱玲 《心经》

柳原伴着他们上楼,一路上大家仿佛他乡遇故知似的,不断的表示惊讶与愉快,那范柳原虽然够不上称作美男子,粗枝大叶的,也有他的一种风神,徐先生夫妇指挥着仆人们搬行李,柳原与流苏走在前面,流苏含笑问道:“范先生,你没有上新加坡去?”柳原轻轻答道:“我在这儿等着你呢,”流苏想不到他这样直爽,倒不便深究,只怕说穿了,不是徐太太请她上香港而是他请的,自己反而下不落台,因此只当他说玩笑话,向他笑了一笑。— 张爱玲 《倾城之恋》

现在我才发现,原来离别也是美好的,如果没有经过离别的折磨又怎么会尝到欢聚的幸福,离别我经历的痛苦,在欢聚时又以幸福回报了我,有离别才有欢聚,有痛苦才有幸福。— 张爱玲 《未知》

范柳原在细雨迷蒙的码头上迎接她他说她的绿色玻璃雨衣像一只瓶,又注了一句:“药瓶”他以为他在那里讽刺她的孱弱,然而他又附了一句“你是医我的药。— 张爱玲 《倾城之恋》

爱一个人,就是在他的头衔、学历、经历、善行、劣迹之外,看得出真正的他不过是个孩子——好孩子或坏孩子,所以疼他了。— 张爱玲 《一个女人的爱情观》

“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一首悲哀的诗,然而它的人生态度又是何等肯定,我不喜欢壮烈,我是喜欢悲壮,更喜欢苍凉壮烈只是力,没有美,似乎缺少人性,悲哀则如大红大绿的配色,是一种强烈的对照。— 张爱玲 《自己的文章》

曾经小小的幸福小小的感动小小的房子,是那时我大大的幸福大大的感动大大的天地。— 张爱玲 《未知》

她自己也以为她的痛苦久已钝化了,但那痛苦似乎是她身体里面唯一的有生命力的东西,永远是新鲜强烈的一发作起来就不给她片刻的休息。— 张爱玲 《半生缘》

有些失去是注定的,有些缘分是永远没有结果的,有种爱情错过了就是一辈子;有些人离开了,就是一生一世。— 张爱玲 《未知》

一群娘姨大姊聚集在公共自来水龙头旁边淘米洗衣裳,把水门汀地下溅得湿漉漉的,内中有一个小大姐,却在那自来水龙头下洗脚,她金鸡独立地站着,提起一只脚来哗啦哗啦放着水着,脚趾甲全是鲜红的,涂着蔻丹,就是这一点引人注目。— 张爱玲 《半生缘》

流苏和宝络住着一间屋子,宝络已经上床睡了,流苏蹲在地下摸着黑点蚊烟香,阳台上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可是她这一次却非常的镇静,擦亮了洋火,眼看着它烧过去,火红的小小三角旗,在它自己的风中摇摆着,移,移到她手指边,她噗的一声吹灭了它,只剩下一截红艳的小旗杆,旗杆也枯萎了,垂下灰白蜷曲的鬼影子。— 张爱玲 《倾城之恋》

他和曼桢认识,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算起来倒已经有十四年了──真吓人一跳!马上使他连带地觉得自己老了许多,日子过得真快,尤其对于中年以后的人,十年八年都好象是指顾间的事,可是对于年轻人,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生一世,他和曼桢从认识到分手,不过几年的工夫,这几年里面却经过这么许多事情,彷佛把生老病死一切的哀乐都经历到了。— 张爱玲 《半生缘》

隔着玻璃窗望出去,影影绰绰乌云里有个月亮,一搭黑,一搭白,像个戏剧化的狰狞的脸谱,一点,一点,月亮缓缓的从云里出来了,黑云底下透出一线炯炯的光,是面具底下的眼睛,天是无底洞的深青色。— 张爱玲 《金锁记》

我要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是永远等着你的,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不管你是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样一个人,【等你的人在何处?反正对的人早晚会出现,为何不能更诗意一点呢?单身怕什么?自己单身,反正那个人也必定会单身,落飞:注脚】— 张爱玲 《未知》

我待她不错呀!我不爱她,可是我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我待她不算坏了,下贱东西,大约她知道自己太不幸,必须找个比她再下贱的,来安慰她自己,可是我待她这么好,这么好。— 张爱玲 《色,戒》

仰脸向当头的烈日,我觉得我是赤裸裸的站在天底下了,被裁判着像一切的惶惑的未成年的人,因于过度的自夸与自鄙。— 张爱玲 《张爱玲文集》

这世界上有那么许多人,可是他们不能陪着你回家,到了夜深人静,还有无论何时,只要生死关头,深的暗的所在,那时候只能有一个真心爱的妻,或者就是寂寞的。— 张爱玲 《红玫瑰与白玫瑰》

可是她想起他便觉得有些渺茫,如同隔世,现在的这一段,与她的过去毫不相干,像无线电里的歌,唱了一半,忽然受了恶劣的天气的影响,劈劈啪啪炸了起来,炸完了,歌是仍旧要唱下去的,就只怕炸完了,歌已经唱完了,那就没得听了。— 张爱玲 《倾城之恋》

寒天里,人冻得木木的,倒也罢了,一点点的微温,更使他觉得冷的彻骨酸心。— 张爱玲 《茉莉香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