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条船,漂泊就是你的命运,可别靠岸。— 北岛 《青灯》

从卖气球的人那里,每个孩子牵走一个心愿。— 北岛 《未知》

我是因为一场大火搬到纽约的,当然,大火只是个形象说法,是指生活的某种非常状态,到纽约的第二天,我一觉醒来,才凌晨四点,从十九层楼的窗户望去,纽约好像着了大火,高楼大厦燃烧,千百块玻璃呈血红色,黑鸟盘旋,好像一幅末日景象,原来是我的闹钟仍走着加州的时间,差三钟头,纽约只不过正日出而已。— 北岛 《午夜之门》

两年前,在以革命和诗歌为专题的讨论会上,一位著名的黑人诗人在演讲中,盼望着革命大火为诗歌带来一个崭新的世界,艾略特冷冷地反驳说,革命大火只能烧死诗人,是摧毁良心,制造血腥的悲剧。— 北岛 《北岛作品精选》

灰色的头像剥离所有的温暖,其实都在,只是悲哀的习惯了隐藏,这还是最初的我们么;— 北岛 《青灯》

落叶吹进深谷/歌声却没有归宿/冰上的月光/已从河面上溢出/眼睛望着同一片天空/心敲击着暮色的鼓/我们没有丧失记忆/去寻找生命的湖。— 北岛 《走吧》

每个人都有作诗的年龄,大约在15岁到25岁之间吧那些来自心灵的吟唱,记录着我们的诗样年华,然而,惟有过了30岁、50岁还在写好诗的人,才是诗人,郭小川、郭路生、泰戈尔、波特莱尔、惠特曼、洛尔加、马雅可夫斯基,都是这样的诗人,连马雅可夫斯基自杀前的林中遗嘱都浸透着诗意,没治了。— 北岛 《七十年代》

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我不相信天是蓝的,我不相信雷有回声,我不相信梦是假的,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北岛 《回答》

鄙视是鄙视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北岛 《回答》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们就跟大树上的叶子一样,早晚会枯黄陨落,树叶虽小但见证了春秋,既目睹了繁花似锦,也目睹了大树凋零,我们都是很相似的树叶,因为人生就是这样,生老病死是谁都要经过的。— 北岛 《七十年代》

1、那时我们还年轻,穿过残垣断壁苍松古柏,我们来到山崖上,沐浴着夕阳,心静如水,我们向云雾飘荡的远方眺望,其实啥也看不到,生活的悲欢离合远在地平线以外,而眺望是一种青春的姿态,2、一生中,我多次撒谎,却始终诚实地遵守着,一个儿时的诺言,因此,那与孩子的心,不能相容的世界,再也没有饶恕过我,3、从卖气球的人那里,每个孩子牵走一个心愿,4、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5、对于世界,我永远是个陌生人,我不懂它的语言,他不懂我的沉默,我们交换的,只是一点轻蔑,如同相逢在镜子中,对于自己,我永远是个陌生人,我畏惧黑暗,却用身体挡住了,那唯一的灯。— 北岛 《未知》

写作的人是孤独的,写作与孤独,形影不离,影子或许成为主人,写作在召唤,有时沉默,有时叫喊,往往没有回声,远行与回归,而回归的路更长。— 北岛 《北岛集》

许多种语言,在这世界上飞行,碰撞,产生了火星,有时是仇恨,有时是爱情,理性的大厦,在无声地陷落,竹篾般单薄的思想,编成的篮子,盛满盲目的毒蘑,那些岩画上的走兽,踏着花朵驰去,一棵蒲公英秘密地,生长在某个角落,风带走了它的种子,许多种语言,在这世界上飞行,语言的产生,并不能增加或减轻,人类沉默的痛苦。— 北岛 《北岛作品精选》

其实,几乎每个中国男人心中都有个小暴君,且角色复杂:在社会上小暴君基本是衙役顺民,不越雷池一步,“人阔脸就变”,对手下对百姓心狠手毒,这在历代造 反者身上尤其明显,关键是转换自如,无须过渡;在家中小暴君必是主宰,无平等可言,不仅老婆孩子,甚至连男主人都在其股掌中, 直到我成为父亲,才意识到这暴君意识来自血液来自文化深处,根深蒂固,离经叛道者如我也在所难逃。— 北岛 《城门开》

用抽屉锁住自己的秘密,在喜爱的书上留下批语,信投进邮箱 默默地站一会儿,风中打量着行人 毫无顾忌,留意着霓虹灯闪烁的橱窗,电话间里投进一枚硬币,问桥下钓鱼的老头要支香烟,河上的轮船拉响了空旷的汽笛,在剧场门口幽暗的穿衣镜前,透过烟雾凝视着自己,当窗帘隔绝了星海的喧嚣,灯下翻开褪色的照片和字迹。— 北岛 《日子》

第一次旅行中,他们有幸结识了马查多,他为伯若达一行朗诵了自己和别人的诗作,洛尔加弹了一段钢琴曲,那次见面让洛尔加激动不已,马查多对他说,诗歌是一种忧郁的媒体,而诗人的使命是孤独的,洛尔加从朋友那儿借来马查多的诗集,他用紫色铅笔在扉页上写了首诗,大意是,诗歌是不可能造就的可能,和音乐一样,它是看不见欲望的可见的记录,是灵魂的神秘造就的肉体,是一个艺术家所爱过一切的悲哀遗物。— 北岛 《时间的玫瑰》

我认识个丹麦汉学家,他头一回去纽约,拿着地图在曼哈顿街头东张西望,突然一个黑人亲热的搂住他,刀尖顶在腰眼上,没辙,他只好从上衣口袋里往外掏钱,本想五块十块打发打发算了,可美元的颜色尺寸全一样,一不留神,他抽出张一百元的钞票,黑人一把攥住他的腕子,他急中生智,大骂美国的种族歧视,黑人乐了,打了个折扣降到八十块,他接着大骂当时的总统列根,骂的狗血喷头,黑人拍拍他的肩膀——哥们儿,你真够意思,降到五十吧,临别,汉学家和强盗互相握手,难舍难分。— 北岛 《午夜之门》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为了在审判前,宣读那些被判决的声音,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我不相信天是蓝的,我不相信雷的回声,我不相信梦是假的,我不相信死无报应,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就让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如果陆地注定要上升,就让人类重新选择生存的峰顶。— 北岛 《回答》

泪水是咸的,呵,那是生活的海洋,愿每个活着的人,真真实实地笑,痛痛快快地哭吧。— 北岛 《冷酷的希望》

即使明天早上,枪口和血淋淋的太阳,让我交出青春、自由和笔,我也决不会交出这个夜晚,我决不会交出你。— 北岛 《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