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时候,宋钢坐在周不游点心店里,平生第一次吃着吸管小包子,灼热的肉汁烫伤了宋钢的口腔,宋钢全然不觉,当他站起来走出点心店,向着城西的铁路走去时,李光头已经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晚餐,焦急万分地催促着林红快吃,这就是人世间,有一个人走向死亡,可是无限眷恋晚霞映照下的生活;另两个人寻欢作乐,可是不知道落日的余辉有多么美丽。— 余华 《兄弟》

大约十年前,我读到过一位女士的话,在这段话之前,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位女士一生只挚爱一位男子,也就是她的丈夫,现在,我们可以来听听她是怎么说的,她说:当我完全彻底拥有一位男人时,我才能感到自己拥有了所有的男人,这就是她的爱情,明智的、洞察秋毫的和丰富宽广的爱情,当她完全彻底拥有了一位男人,又无微不至地品味后,她就有理由相信普天之下的男人其实只有一个。— 余华 《温暖和百感交集的旅程》

一些不成功的作家也在描写现实,可他们笔下的现实说穿了只是一个环境,是固定的,死去的现实,他们看不到人是怎样走过来的,也看不到怎样走去。— 余华 《活着》

我比现在年轻十岁的时候,获得了一个游手好闲的职业,去乡间收集民间歌谣,那一年的整个夏天,我如同一只乱飞的麻雀,游荡在知了和阳光充斥的村舍田野。— 余华 《活着》

但是那些自发的恐惧不一样,这样的恐惧他总是能够自己克服,每一次的克服都会使内心得到成长,他对世界的了解,那些真正属于自己的了解,就是在不断地恐惧和不断地克服中完成,一直到他长大成人,甚至到他白发苍苍,都会有这样的恐惧陪伴他,就像我对树梢在月光里闪烁时的恐惧,这种恐惧在我童年里就已经开始了,当我走在夜晚里,当我抬头看到树梢在月光里发出寒冷的光芒时,我就会不寒而栗,就会微微发抖,直到现在,我仍然为自己保存着这样的恐惧。— 余华 《灵魂饭》

北京对我来说,是一座属于别人的城市,因为在这里没有我的童年,没有我对过去的回忆,没有错综复杂的亲友关系,没有我最为熟悉的乡音,当我在这座城市里一开口说话,就有人会对我说:“听口音,你不是北京人,— 余华 《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

这就是我为什么热爱鲁迅的理由,他的叙述在抵达现实时是如此的迅猛,就像子弹穿越了身体,而不是留在了身体里。— 余华 《温暖和百感交集的旅程》

我的父亲痛苦不堪,他就像是一条情感湿润的毛巾,我和这位姑娘抓住这条毛巾的两端使劲绞着,直到把里面的情感绞干为止。— 余华 《第七天》

他惊讶地向我转过身来,疑惑的表情似乎是在向我询问,我对他说,走过去吧,那里树叶会向你招手,石头会向你微笑,河水会向你问候,那里没有贫贱也没有富贵,没有悲伤也没有疼痛,没有仇也没有恨……那里人人死而平等,他问:“那是什么地方?”,我说:“死无葬身之地,— 余华 《第七天》

我们同时站了起来,刚才已经稀少的雨雪重新密集地纷纷扬扬了,她挽住我的手臂,仿佛又一次恋爱开始了。— 余华 《第七天》

公路高低起伏,那高处总在诱惑我,诱惑我没命奔上去看旅店,可每次都只看到另一个高处,中间是一个叫人沮丧的弧度,尽管这样我还是一次一次地往高处奔,次次都是没命地奔,眼下我又往高处奔去,这一次我看到了,看到的不是旅店而是汽车,汽车是朝我这个方向停着的,停在公路的低处,我看到那个司机高高翘起的屁股,屁股上有晚霞,司机的脑袋我看不见,他的脑袋正塞在车头里,那车头的盖子斜斜翘起,像是翻起的嘴唇,车箱里高高堆着箩筐,我想着箩筐里装的肯定是水果,当然最好是香蕉,我想他的驾驶室里应该也有,那么我一坐进去就可以拿起来吃了,虽然汽车将要朝我走来的方向开去,但我已经不在乎方向,我现在需要旅店,旅店没有就需要汽车,汽车就在眼前。— 余华 《十八岁出门远行》

一位真正的作家永远只为内心写作,只有内心才会真实地告诉他,他的自私、他的高尚是多么突出,内心让他真实地了解自己,一旦了解了自己也就了解了世界,很多年前我就明白了这个原则,可是要捍卫这个原则必须付出艰辛的劳动和长时期的痛苦,因为内心并非时时刻刻都是敞开的,它更多的时候倒是封闭起来,于是只有写作,不停地写作才能使内心敞开,才能使自己置身于发现之中,就像日出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灵感这时候才会突然来到。— 余华 《活着》

回忆的动人之处就在于可以重新选择,可以将那些毫无关联的往事重新组合起来,从而获得了全新的过去,而且还可以不断地更换自己的组合,以求获得不一样的经历。— 余华 《在细雨中呼喊》

生活中的各种事情带来的味道总是相伴而至,有时这个味道重点,有时那个味道重点,这样才真实,质朴之人,秉持真性情之人,不是一定什么都看得开,不是一定什么都做得对,不是一定什么问题都能解决,但是生活在他们眼里,就像他们的性情一样真,他们的生活中有所守护,有所坚持,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们的生活即使无奈,但总是有一种可以用来面对无奈的幽默,生活的种种不幸中总会弥漫人性的暖意。— 余华 《许三观卖血记》

这是两个孩子第一次在夜晚看到大海,夜晚的大海神秘莫测和变化多端,让他们一阵激动,忍不住尖声喊叫起来,这次宋凡平没有捂住他们的嘴,他的大手摸着他们的头发,让他们叫个不停,他自己出神地看着黑暗中的大海。— 余华 《兄弟》

其实,早在五百多年前,蒙田就已经警告我们,他说:“……探测内心深处,检查是哪些弹簧引起的反弹;但这是一件高深莫测的工作,我希望尝试的人愈少愈好,— 余华 《温暖和百感交集的旅程》

我在情感上的愚钝就像是门窗紧闭的屋子,虽然爱情的脚步在屋前走过去又走过来,我也听到了,可我觉得那是路过的脚步,那是走向别人的脚步,直到有一天,这个脚步停留在这里,然后门铃响了……— 余华 《第七夜》

“河的第三条岸其实是存在的,就像莫斯科存在于三姐妹的生活里,戈多存在弗拉季米尔和埃斯特拉冈的无聊里,这个故事和契诃夫、贝克特剧作的共同之处在于:等待的全部意义就是等待的失败,无论它的代价是失去某些短暂的时刻,还是耗去毕生的幸福,”,其实有时候觉得等待也是件幸福的事情,至少可以让我知道还有东西值得我期待,同时在等待过程中心境的变换也在告诉我我不是个麻木的人,我的心还是滚烫的。— 余华 《温暖和百感交集的旅程》

1875年3月7日,杰出的法国作曲家莫里斯·拉威尔出生 在比利牛斯山谷靠边境的一个小城西布恩,父亲是个有瑞士血统的法国工程师,曾应聘去西班牙搞铁路建设,在那里认 识了一位西班牙巴斯克地区的姑娘马丽·德劳特,他们结成夫妇,小拉威尔出生才几个月,全家迁往巴黎,三年后,添了弟弟爱德华,父亲爱好音乐,想培养两个儿子成音乐家,结果只有莫里斯走上了这条通路。— 余华 《音乐影响了我的写作》

人们都说中国的现实越来越荒诞,其实现实并不荒诞,是对现实的阐述越来越荒诞。— 余华 《未知》